祁连雪映未央灯

第一章 未央新柳

建章宫的春柳才抽新芽，十八岁的霍去病已跪在宣室殿冰凉的金砖上。他盯着眼前玄色衣袂的暗纹——那是舅舅卫青的官服下摆。天子令他为骠姚校尉随军出征，而此刻卫青正以"气盛"为由再三推辞。

"末将愿立军令状。"突然抬头，琥珀色的眸子灼得卫青指尖微颤。案几下的手悄悄攥紧，卫青想起十三年前那个雪夜，姐姐卫子夫牵来的瘦弱孩童也是这样盯着他，那时孩子的眼睛里映着未央宫的灯火，如今却盛着整片河西走廊的风沙。

第二章 狼居胥火

漠北的朔风卷着血腥味掠过霍去病的铠甲，他望着远处狼居胥山巅的祭天金人，突然听见身后熟悉的马蹄声。卫青的玄甲上还带着匈奴射雕者的箭痕，却将唯一的羊皮水囊塞进他手里。

"为何违令孤军深入？"卫青的声音比大漠夜露还凉。少年将军突然笑起来，染血的手指划过对方眉骨："可知，那些匈奴人叫你什么？"贴近卫青耳畔，呼吸灼热如沙漠烈日，"你是我的...影子。"篝火噼啪炸响，卫青望着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，恍然惊觉当年需要踮脚才能摸到剑架的孩子，如今已比他高出半寸。

第三章 长安夜雨

凯旋的庆功宴持续到三更，霍去病踹开大将军府书房门时，卫青正在灯下擦拭那柄伴随他七次出征的环首刀。雨水顺着少年的铠甲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湖泊。

"今日说要给我建府。"霍去病突然将额头抵在卫青肩甲上，"不必，反正..."他的声音混着酒气沉下去，"从小就在舅舅榻上打滚。"卫青的手顿在刀镡处。他想起元狩二年那个雷雨夜，十六岁的霍去病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闯进来，抱着他说梦见自己战死漠北。当时少年的心跳透过单薄衣衫传来，如今却被冷铁铠甲阻隔。

第四章 祁连遗梦

元狩六年的秋猎格外盛大。霍去病策马掠过卫青身侧时，金色披风在风中展开如战旗。林间光影在他脸上交错，卫青恍惚看见当年在羽林营校场，那个执拗地要与他比箭的少年。

当夜卫青做了个梦。梦见霍去病站在祁连山的雪线之上，身后是望不到头的汉军旌旗。少年将军回头对他笑，嘴唇开合说着什么，但风声太大听不真切。卫青惊醒时，发现案头地图上的酒渍晕开了河西走廊的形状。

五日后，二十四岁的骠骑将军薨逝。史官记载那天长安城晴空万里，唯有大将军府的书房传来环首刀坠地的铮鸣。

终章 青史长明

征和二年冬，卫青在病榻上看见个琥珀眼睛的少年站在烛影里。"舅舅老了。"伸手想抚平他眉间皱纹，指尖却穿过如烟似雾。卫青笑了笑，从枕下摸出把生锈的匕首——那是霍去病第一次出征前塞给他的。

"不悔。"将军对着虚空轻声道，仿佛回答多年前狼居胥山那个未出口的问题。窗外飘起细雪，未央宫的灯火依旧明亮，照着史册里并排的两个名字：一个如烈日当空，一个似静水深流。